◆ 王小莉

台风“摩羯”来临前，各大媒体都在实时跟踪报道台风的移动路径，以精准数据预报台风的强度变化以及重点登陆的区域范围，非常到位地给人民群众提供详细有效的防台风措施、居家避风灾指南等。政府部门高度关注台风动向，及时作出防风应对措施，最大程度地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其实在海南，人们已经习惯了每年都要经受几次台风的侵扰，但像“摩羯”这个级别的超强台风，它的破坏力是要有所预计的。超强台风的威力及破坏力不容小觑，比如，2014年7月的台风“威马逊”、2005年9月的台风“达维”，至今提起，余威还在，亲历过的人都仍心有余悸。更有51年前（1973年）的第14号超强台风，强度达到18级，被琼海人称为“忽从天降的人间悲剧”，灾后仍不敢忘却那悲惨的一幕幕场景。

说它是“人间悲剧”，是因为它毫无征兆。它于1973年9月14日凌晨正面袭击琼海博鳌，造成海南现场死亡903人，光琼海就死亡771人，房屋倒塌数量10万间。我的家乡文丰村估计是整个桥头大队受灾最严重的村庄，全村房屋倒塌100%，而且全是齐墙根倒塌，隔一条公路对面的下头园村有两排房子幸免于难，称得上奇迹。其它财产损失惨重，难以估量。

说它“忽从天降”，是因为台风前夜是农历八月十七，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晚的夜空晴朗，月光皎洁，月色柔和地洒落在庭院里。我的母亲当时已经怀有妹妹7个月大，她坐在银白的月光下，整理几大捆地瓜藤，整齐地码在院子里，准备天亮拿到嘉积去卖。忙到晚10点左右，母亲休息时天空还是晴朗的，依稀可以看得到星星，没有任何台风要来的迹象。

父亲说，风是突然狂卷起来的。夹杂着雨来势汹汹。父亲见势不妙，第一时间从堂屋冲到奶奶住处，把奶奶背过来跟我们在一起。父亲、母亲和我，还有叔叔、奶奶，一家五口人当时全无睡意，坐在厅里，听着外面呼啦呼啦的风声，大家都觉得这台风不寻常，但都没料到房子会倒塌。先是风卷暴雨横扫门窗，窗户被剥落，接着大门晃动起来，父亲和叔叔抬来八仙桌都顶不住。突然“轰隆”一声响，房间一角被风吹豁了口，有桁桷掉下来，卡在床上。父亲赶紧抓起床上的被单及能拿得到的衣物，把我、母亲和奶奶的身体裹住，冲叔叔大喊：“快！顶不住了。我背阿妈，你抱阿莉，嫂子跟后面，离开房子到侨哥家暂避。他们家新屋硬朗。”父亲说冲出去时房子似乎已在晃动。这一段我没有印象，是父亲后来说起的。

一家人按照父亲的安排，顶着大风出了门。眼睛根本睁不开，我们是身子紧挨着身子，猫着腰凭感觉走的。我被叔叔抱在怀里，父亲给我裹的大衣一出门就被打湿了，头上母亲塞给我的小帽子也已经被刮飞，不时被飞来的石头、树枝之类的硬物重复砸中，我一直哭，母亲跌跌撞撞的，还要护着肚子里的妹妹，没有办法顾及我。当时的我还小，按理说没什么记忆的，也许当时太过于惊悚，也许是我的记忆力超强，硬硬是记住了那晚这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似乎已是印在脑海中无法磨灭的记忆。

好不容易到了“侨哥”（我称为“侨伯”）家，父亲拍门叫喊：“老四老四，开门！”恍惚间我以为是到了外婆家，因为父亲平时也把舅舅叫“老四”。门开后，我们快速进屋，屋里已经聚满村民，一个个表情都是惊恐不知所措的。老人都在“惨！惨！”的哀嚎，奶奶瑟瑟发抖，嘴里喃喃祈祷：“我老了，死去也罢，千万别害青年人啊……”我也吓得哭不停。母亲坐在我和奶奶旁边，一手搂着一个，试图安抚我们，但都无济于事。父亲和叔叔伯伯们则主动在一起商量着对策。其间又有村民不断过来喊门，真的是越来越糟。没多久，侨伯家的房子也被风吹掀开了瓦，马上也要倒了，全部人必须马上外撤，可是已经没有能躲避风雨的地了。刚刚进来的人说祠堂也倒塌了，祠堂庭院的那块空地比较空旷，不如都撤到那块空地上，避不了风雨但可以免遭重物砸伤。实在是无计可施，大家只好听从建议，互相照应着转移到了祠堂的空地上，依着祠堂残留的半米高墙根蹲坐。就这样，村民在毫无遮挡的露地苦捱到天明。风渐渐减弱，有了能见度后人们发现整个村子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所有房子几乎从地基往上全部被扫平，连断墙残壁都没有留，惨不忍睹！母亲告诉我，天亮之后我连家在哪个位置都找不着了。

灾后家园重建千辛万苦，记得灾后陆续来了支援灾后重建的工作人员及医务工作者，奈何琼海受灾范围过大，几乎覆盖全域，坐等支援是不现实的，更多的需要村民生产自救或者互助互救。父亲说，他和叔叔第一时间将自家倒塌房屋的旧砖头、旧桁桷清理出来，码好，清点，待再利用。旧屋年代已久，又受强台风摧残，哪有多少材料有重新利用的价值？所以，父亲母亲及叔叔，那段时间省吃俭用非常辛苦。奶奶在风雨中身体染恙基本卧床了，需要人照顾，母亲是个快临产的孕妇，只能做些杂活，都是父亲和叔叔利用空闲时间到溪边挑沙子，今天两担明天三担的，慢慢储备建房子的材料，还去挖黄土，都是靠肩挑手提一点一点准备。材料备齐之后，他们两兄弟齐心，自己动手盖房子，因为没多余的钱请工，再者也没有多余的劳力被请。就这样盖好自家的，又帮其他村民盖。等一家一家的村里房子基本盖完之后，父亲和叔叔的基建手艺已经很娴熟了，他们后来便以此为业，靠微薄的基建收入支撑家庭，养育孩子，直到孩子长大成人，读书工作。

灾后三个月，琼海都还没能缓过劲来，妹妹是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医院里出生的，外公被倒塌的房梁压断六根肋骨，帐篷医院收治不了，被运送到定安安良185军医医院住院医治，出院时没好彻底。奶奶在台风来临那夜身体受到了摧残，无法恢复。她与外公两人在灾后半年时间，相隔一天离开了我们……

灾难虽然能摧毁我们的家园，却摧毁不了人的意志，更何况现在的气象观测手段先进，卫星云图能帮助我们实时了解台风动向，“摩羯”与1973年那场台风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强度相似，威力相当，但我们居住的是具有防御台风功能的房屋，政府相关部门预先制定出科学精准的预防措施和应急预案，对于“摩羯”的挑战，我们敬畏但不惧怕，大家以积极的态度科学防范，最大限度地降低了灾难带来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