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浩勇
在中国,小小说是当代真正从民间兴起并发展繁荣的文体。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它不是小品,不是故事,不是短篇小说的缩写,而是具备独立品质和尊严的一种文学样式,不仅具备人物、故事、情节等要素,还携带着作为小说文体应有的精神指向,即给人思考生活、认识世界的思想内涵和智慧含量。
当代小小说文体倡导者杨晓敏先生推选优秀小小说作品的标准,是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综合体现。所谓思想内涵,是指作者赋予作品的“立意”,它反映着作者提出(观察)问题的角度和深度,深刻或者平庸,一眼可判高下。艺术品位,是指作品在塑造人物性格、设置故事情节、营造特定环境中,通过语言、文采、技巧的有效使用,所折射出来的创意、情怀和境界。而智慧含量,则属于精密判断后的“临门一脚”,是简洁明晰的“临床一刀”,解决问题的方法、手段和质量,见此一斑。列夫·托尔斯泰说,小小说是培训作家的学校。小小说文体经过近40年的成长已日渐成熟,近年来由民间汇入中国文学的主流范畴已形成浩浩荡荡的大趋势。一大批标志性的小小说代表作家已挺立于文坛,其优异的创作成就正得到社会各界读者的日渐认同。本文着重对海南小小说创作颇具佳作的五位作家作特色性分析。
陈位洲:对自然生态的良知与触动
好的小说都是从内心出发的一种生命体验,传导着精神探险的寻觅和遇见,让我们在人生路上解脱迷茫,让社会多些快乐多些理解和多些理智。爱护美丽的地球家园,爱护自然生态环境,爱护与人类和谐共生的动物等等,贯穿着陈位洲近期一系列的小说创作,这蕴含着他独特的良知和思辩。
《捕鸟》透过一个孩子的言行,让呱鸟原本捕捉的意图在小顺子的心里变了样,以为可以自由豢养的鸟,变成要被贩卖的鸟,这种心理的落差就形成了捕鸟与放鸟的冲突,于是就有了一种强烈的意识抉择。通过这种意识抉择和往日回忆,让小顺子一种本能的保护行为涌起,于是,他在恍惚的梦境里完成了自己的作为,放飞了呱鸟,把那个空荡荡的铁笼留在了船上。《远近鹧鸪声》描写一位游子回乡探亲,意外听到山坡上传来久违的鹧鸪声,惊喜万分。他急迫地要亲眼目睹鹧鸪的风姿,便循声探寻,几经周折最后却发现,草丛里并没有什么鹧鸪,而是手持音响声仿诱捕鹧鸪的猎人。小说主张善良,传递良知,既是对过往的怀念,也是对未来的憧憬和追求。《风吹黄猄坪》侧重于展现社会生活的偶然性。主人公跟踪仇敌,是要掌握其偷猎的证据,置之死地,却因为突然出现的生命危险触动了人性的善良。他救了仇敌的命,也因此阻止了偷猎行动,最终两人一笑泯恩仇。《修椅记》讲述了一位拾荒老人无意中拾到一张旧椅,因有人求购而猜到其值钱,为能卖出好价钱,将旧椅修葺一新,最后却分文不值。老人的无知,商人的狡诈,还有命运的捉弄,读后让人不胜感慨。
陈位洲的小说常以环境带动心境在叙述,让人有一种心潮涌动的过程,在接近故事真相之后,往往会让我们的良善有种被呼唤的需求,让我们在文本里凝神沉思起来,继而又在内心鼓起掌声,让人领悟到了文学照亮生活的美好情愫,让时代社会充满温暖和爱。
陈小莲:职场忧思的再现与回应
小小说创作要形成鲜明特色,需要精选提炼生活,你才能较有心思去构思和捕捉一篇作品,或是一组作品。就像职场生活类小小说,只有人在其境,你才会真切感受到文字里带给我们的独有的意味。近读我省作家陈小莲的一组职场小小说,我深切感受到作家立足职场场所传导的无奈与忧思。
生活中的请客,我们想当然地认为简单,以为把一堆人请来吃饭是件快乐的事儿,至于他们之间是不是好朋友我们就不得而知。《请客》所写的有人升职了,请客表下心意,本无可厚非,但动用了心思和心计,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内心世界就让人有些无语了。人无完人,这是我们都懂得的道理。但在职场中就不一样了,老做一个“好人”是不行的,得有自己的个性,偶尔发发脾气,生生闷气,留一些与团队一样的个性在其中,让别人借机骂骂自己,这样人在职场就会和谐许多了。读《我怎么会没缺点》让人纠结,更让人忧思,不由慨叹仅仅真诚是不够的。在职场中出于某种尊重和工作程序需要把关,如文字修改或工作指引,让我们变得小心谨慎,有时明知道自己的方式方法很好,也不敢有自己的主动权。《小张的烦恼》表达的就是一个职场中的典型事件。又如《和谐科室》《鸡汤大师》《药方》《不就发了条微信吗》《你和领导撞衫了》等作品,你就可以感受文字里透射出来的一股暗藏的紧张和不安。总之,阅读陈小莲的小小说,你会带着许多人性拷问奔阅读而去。看似简单的言语论争或是微小对话细节,都无不让作品源生出许多感叹来。
小小说创作是生活的浓缩过程,陈小莲的职场小小说是生活观察与艺术发现的真实再现和回应,也由此窥见作者捕捉生活素材的能力和构思驾驭的力度,这实在难能可贵。
黄大刚:现实写照与人性关爱
黄大刚的小说集《有些道理要说透》,收录的大部分小说为在省内外报刊发表的作品,其中部分发表后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转载,入选年度选本及精选本,有的被选为初高中试卷考题。
一是呈现大千世界温暖的底色。黄大刚的小说在选材上,眼睛始终向下,关注底层草根,凝视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渗透着人间的温暖,文字写得流畅奔放,体现了作者的悲悯情怀与社会良知。如《一棵大树》塑造了一个乡村老师的坚守,作品充盈着一种光明和向上的正能量。二是具有浓厚的海岛地域地方特色。将民俗、民风融入笔下,营造出独有的乡土风情作品,如《做“公道”》《迎路》等作品并不完全只为写风俗,而是从拯救人们的记忆出发,展现琼北的乡土风情,找寻人们心灵的归宿。将新旧观念的碰撞融入笔下,营造出乡村浓郁的时代气息,如《引嫁娘》写出了乡村婚俗的变化,流露出人文情怀及批判意识。以史为据,充分发挥想象,以古喻今,如《风水》《永庆寺的钟声》等塑造了吴缵姬、王赞襄、曾沂等澄迈的贤士,独具特色。三是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挖掘人性的隐秘。小说集涉及的题材多是日常生活,但不停留于复述或者复制现实生活,而是将日常生活经验转化为艺术经验,敏感于生活的变迁,执著于小人物的情怀,剖视社会心理,表现各种社会角色奥妙的心理嬗变,笔锋直指现代人潜在的精神空间,如《广告人》写出了在物质利益下人的价值观的异化。作者写的虽是日常琐事,但文风利索干净,情节平淡中见波澜,质朴而逼近生活,写出了小人物的沉重之感,道出了生活的种种滋味。
王义和:往事的色彩依旧亮丽
写作是一种很奇特的享受,常常对有情趣的地域往事记忆犹新,过往的许多人和事就像是一种生活的恩赐,让我们对社会生活的思考和人性深处的理解都有了一种沉思和自省的过程,也有一种敞怀的豪放和无限的眷顾与关怀,就如一抹亮丽的生命色彩,融入到文学创作中来依旧亮丽。
《喜事》《真情》《走错门的鸡》是海南作家王义和三篇描述不同环境下生活的小小说,有着不同价值观视角的作品。前两篇是反映爱情故事背后的作品,后一篇是机关与职场类的作品,但这三篇都用一种误会之法在写,再加上情感冲撞,使人读后内心有猛然之态。选取的角度各成一体,老刘与王村长家的故事既有老刘与村长之间的故事,也有其子女之间的故事,应该说是双重的喜事在延长。爱情本身就是一种缘聚的过程,在时代变迁之中,得逢的机会总是会伴随我们的成长,小小说作品常常穿梭在这种环境之中,让往事浮现快乐的氛围。当然,有时爱情的迷宫也让人性深处的真情套上许多疑惑的光环,给人一种沉思之中的沉思。不仅爱情会如此,机关生活与职场生活同样会有疑惑。就像一只鸡的走失一样,主要的是看这只鸡的主人是谁。它的命运就是许多人心里的命运。因为生活之中有很多巧合,有时巧合往往会成为人们生活之中的心理障碍,一只鸡的出走就验证了人心阴暗之处。又如周厂长家的鸡带给老刘的心理阴影一样,是挥之不去的。在创作之中注入矛盾体思维,会带给作品更大的思考空间。
王义和的小小说对生活的往事充满的爱与激情,对人文事物的热情与关注,对地域文化呈现出来的多趣故事的开发与挖掘,并浸入思考,让作品显得忧喜随生,又显示着内心的亲和之力和艺术之美。
邢贞乐:时代的哲思观照和呈现
在海南三亚,有个写小小说的作家叫邢贞乐。他捕捉的题材触角,善于透过生活场景或是时代背景,将故事中的人物言行置于抽象的环境中,折射出社会的美丑,揭露时势冷暖。近期他的不少作品散见于《北方文学》《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等刊物,颇具好评。
《牧童与白鹭》以接近童话故事的表现手法,通过牧童与白鹭在河边、在湿地的心灵对话,揭露出因过度的房地产开发,人为的破坏生态环境,造成人与鸟家园被蚕食甚至无处安生的现实,向社会发出停止无序开发、修复生态的呼吁。
《放生》写的是一对父子因参军演绎出的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儿子报名参军的时候,父亲逮到一条特大甲鱼,武装部长来了,体检医生来了,以种种诱惑想得到那条甲鱼,父亲无奈,就与儿子把它带到县里,要送给能说了算的官。在县城又碰到许多掮客,他们开出许多条件,不但想要鱼也想要钱。儿子一怒之下把甲鱼放生到河里。故事勾勒出一幅官场腐败与人世冷漠的场景,同时展示出年青一代自立自强的志气。
《溪麻》描写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流鼻四,与人合伙在村外挖塘养溪麻,收获季节要使出许多招数,才能把鱼卖出。同时,为防止偷盗,流鼻四每夜还要守在塘上,致使在家的老婆不甘寂寞而“红杏出墙”。故事不仅道出了农民的艰辛与无奈,而且充满了对弱者的同情与爱惜。
邢贞乐的小说既有张扬的人物对话,又有内敛的情感交流,还有社会层面的多棱镜透视。小说创作手法多显直接,但又不显枯燥,以当下最鲜活的社会语言来串起人文故事,在矛盾冲突中引入沉思与感悟,让读者在阅读中既获得启迪,又引发思考。
小小说创作不在于写什么,而在于怎样写,然后又不在于怎样写,而在于能让人感受到什么。从事文学创作要对生活有怎样的思考,是每一位作家面临的问题。中国作协主席铁凝说过,文学可以照亮生活。我认为,一个作者热爱生活,应该通过作品体现在他的社会良知和时代责任上,以折射出作家的生命体验和人文关怀。文学终究不仅是揭露,不仅是对精神颓废的临摹,它更应该是在黑暗中给人以光明,赋予社会时代的温暖。一个作家的写作应该是在黑暗的废墟上重建希望的宝塔,才是坚守社会时代的良知责任的最佳体现。作家应该在丑恶面前主张善良,在寒冷中传递温暖,在低俗里倡导崇高。只有坚守作品的价值定位,才能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作品。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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