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 帆

金陵遛弯，有个极好的去处，朱自清和俞平伯去过，孔尚任在《桃花扇》里提过，杜牧将其写进诗里。

那是秦淮河，悠悠桨声诉说了她的故事。不过，等夜幕降临，秦淮的绮丽风光与满船星辉，方得一瞥。

有关秦淮的旖旎传说，自古不绝。在《板桥杂忆》里，生于明末清初的余怀追忆当时，那些或侠义或风骨的故事，读来惹人感慨。朱自清泛游秦淮时，沿路还能“听见断续的歌声”，与水波声、微风声揉在一起，好不朦胧。

不过，如今的秦淮，确是窗外一瞥。

在夫子庙前，排队踏入仿古的画舫，靠窗坐定。每一处桥下的浮雕，每一个转角，每一座长廊亭台，都有故事。桃叶渡口、钓鱼巷、旧时教坊及白鹭洲，曾让我心生向往，但如今曲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字正腔圆的景点播报。开船的工作人员每到一处，便按下按钮，广播里的人声便开始介绍：您好，右前方转角处的是李白像……在这声音的间隙里，听不到桨声，仅有一船陌生人的议论声，因为这船自有发动机带着向前，已用不到船桨。

窗外的水波往外推开去，画舫途经之地，建有几座仿古亭台，演员们着古代服装，向一船又一船的游客挥手。我的心里有点落寞，这里既听不到桨声，又与秦淮隔着一层窗玻璃，看起来总是不那么真切。

忽然，一些人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岸边有高低两条行路道，有人往前跑步，比画舫速度更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也有人与我们相对而行，摇着蒲扇，匆匆向前，像是快走锻炼身体。他们沿着河畔，都不需要如游人那样摸索着前行，或走走停停拍旅行照片。这路，就在这里，他们已走过千万遍，熟稔于心。

于我，秦淮河是古韵的化身，象征早已逝去的时代；而对岸上的行人来说，这河岸是夜间散步的好去处，河中的波澜及微风，是散步的伙伴。行路道上，间隔二十来步便有一盏路灯。灯影不亮，却能照亮前路，还显出一丝清幽的古韵。

那么多悠远的幻梦，那么多传说中的故事，都不及散步时的自在畅快。想到这里，我又解了一个心结。

夜已深，墨染秦淮。整个湖面沉静极了，偶尔船行其上，才惹来几条翻腾水波。隔了一层玻璃，我亦怀想那波光的柔软，该是城市生活中多么奇妙的一瞥。

广播里正介绍着钓鱼巷，听说是当年君王名士垂钓处，如今巷子往上几十米，已筑为寻常百姓家。岸边有不少雕塑，其中有仙鹤，亦有名士。返程时，岸边站着一只白猫，在暗影里蹭着脸蛋儿，为窗外的秦淮平添几分生趣。

虽不似昔年灯火通明，可秦淮的美依旧，一如王谢堂前燕，真切入了老百姓的眼。寻常的美，才是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