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三爹送来三斤猪排骨，我大喜。他自家喂养的肥猪已有一年半了，平时喂养的是地瓜、木瓜、蔬菜和米糠。这份意外的惊喜，让我兴奋了大半天。

雨已下了连续几天，那一阵一阵细如发丝的毛毛细雨，带着冷风，总是下个不停。一出门，那股寒风，那个冷雨，冷得让人有发飚的冲动。但我必须忍着这一步一阵的冷风，到墟市上去买菜。

年关近了，各种蔬菜源源上市，都是村里农民种的绿色食品。一白一青的长细腿葱，趴在新鲜货架上，我看了欣喜，也不问价，直取三斤。红萝卜歪着脑袋，用一瓣大菜叶遮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成为我菜篮中的一员。碧青的青椒，桔红得晕圈的洋葱，在与我对视中彼此牵挂着。烟火盈盈的人间，因了它们的参与，生活也日渐鲜亮了起来。

不再买菜了，逛摊看货也是种快乐。杂货摊位上，鱿鱼、虾米、鲜姜、腐竹、米粉、花生、黑豆、黄豆、红豆等等，一应俱全。自产自销的土鸡，在竹笼里“咯咯呼呼”地叫着，似弹着一首二重奏，让人耳根舒适、心胸舒畅。卖烧饼的大叔，忙着煎饼的活计，也不抬头看我一眼。卖豆腐脑的姑娘，用小匙轻敲瓷碗，发出一阵清脆的钝响：“卖豆腐脑溜，快来吃溜……”一听这“溜”字腔，充满了喜感，这是琼海人说话最独特最亲切的腔调。我走上前去，叫姑娘来一碗。她轻手轻脚，十分利索地给我送上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一边吃着，一边分享着从她嘴里喊出的“溜”字腔。见她喊“溜”，那边厢卖猪肉的六旬大叔，操着一把尖利的切骨刀，在一圆杆上擦了两个来回，随后引出丹田之气，几乎是吼道：“快来买溜，正宗黑猪排骨，味道鲜美溜，53元一斤溜！”高亢的“溜”字腔，粗犷，豪迈，像块磁铁般。众人听了，便围拢了过去，他的生意顿时火爆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看到两旁的枇杷树，树叶几乎掉光，望上去有点可怜相。巴掌大的落叶，盈了一地，枯黄，皱皱巴巴，蔫蔫地躺在地上，湿湿透透中几无生气。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我怕它喊出痛苦呻吟，特意避开那些败叶，向路的边沿跳了过去。这寒风也怪，除了枇杷树和苦楝树，其他树木则没见落叶或者凋零，而是昂扬向上，蓬勃生长。那些荔枝树、龙眼树依然青葱碧绿，路旁的吊球花、万年青等野花，皆充满了无限生机。它们在寒风冷雨中暗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以期在春天里绽放出所有的美丽。

有一老人，带着孙女走了过来。有一朽木横在路的中央。孙女约十七八岁，穿件红外套，青春飞扬的脸上挂着微笑。她弯腰用双手要移开那条朽木，却搬不动。我上前欲帮忙，老人说，别搬了，我能跨过去。只见他略抬腿，一个实打实的跨步，就跨了过去。我看到，他走到枇杷树旁，抬头望了又望，若有所想，也似无所思。孙女搀着他的手，兴致勃勃。两代人的寒冬，温暖如春。

碰见三姩，她要去田块里插秧。她的三亩责任田丢荒了几年，起因是她进城里带孙女了，男人又忙于生意。趁着寒假，三姩赶回来重拾插秧活计。眼下，村人正在赶春，早插秧的，田块已是青青绿绿了，我和堂妹共同耕作的那块田，也在十余天前插上秧苗了。老来得福，重拾旧业，犁田插秧，活动筋骨，也是一乐。兴趣浓烈中，便围篱种花、种菜，也种茄子。这样的日子既愉悦自己，也添件乐趣，借来轻风几许，圆我老年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