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杰伟

今年春节，我同家人来到琼海博鳌过年。我们住在博鳌农贸市场旁边的东屿村，这里烟火气十足，下楼几步路的距离就可进入热闹的集市。海边的气候温润舒适，赶上晴天，爬上楼顶，可以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看到大海，心情立马舒畅起来。

来博鳌之前，我只知道她从“小渔村”变身“国际小镇”，作为博鳌亚洲论坛的永久会址，每年都会吸引全球目光。但当我真正走近她的时候，才知道有更多的惊喜与美好待我去发现。

大年初二，我和家人驾车去兜风。小车沿着海边公路快速前进，窗外的椰树林枝干挺拔，树顶的椰叶像撑开的绿色伞盖，椰果聚拢在伞中央，个个饱满。远处的蓝天与海面在我视界的最远端相交，青山绿岛连成一道模糊的分界线，若隐若现。正当我想调整一下目光时，一块万泉河度假景区的牌子映入眼帘。我心里嘀咕了一下。万泉河？这莫不是电影《红色娘子军》里提到的万泉河？我心里暗暗窃喜：前不久我还在学习强国《歌声里的中国》刷到这首歌。

“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一些画面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红色娘子军巾帼不让须眉，个个英姿飒爽，在党的带领下斗赢恶霸地主。歌曲旋律催人振奋，仿佛能够唤起新生。好的文艺作品就应该充满力量，深深扎根这块土地，与这里的人民紧紧连在一起，把高洁的精神品质刻进人的骨子、融入血液。

我内心深处特别羡慕这样的地方，因为一首歌，或者一首诗，能够被人们记住，被人们传颂，令人向往。沿着万泉河边往下游走上几分钟，跨过马路，穿过一片椰林，我们来到了南强村。这里既是知名的华侨之乡，又是乡村振兴的示范样板。相传清朝康熙年间，南强村的先民漂洋过海，发现了这块适宜耕作的土地，便在此安居乐业，并引用“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为村庄命名，又因此地处天涯之南，遂定名为南强村。

村落干净整洁，青瓦灰砖，地面铺上了青灰色格子砖，一排排低矮的民房错落有致，村规民约“务正业，谋生计，勤劳作，才能富”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简短的几句话，就像是祖辈们的谆谆教诲，无声却有力地宣示着南强村通往繁荣强盛的秘诀，我想这便是后辈对祖先的最好继承和报答。经过居民聚集区，可谓是豁然开朗，良田美池，阡陌交通，一片田园景象展现眼前。我放慢脚步，蹲下身子细心观察，田里的百香果苗已长出些许青绿，躲在土里的微喷灌吐出丝滑的水雾，细腻地洒落在刚刚冒出土的嫩芽之上，滋养着每一寸土地上的希望，远处矗立的“田园博鳌 魅力南强”红色标语显得格外夺目。

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沿着这整齐的田间小路，看到远处弯腰劳作的果农，我不由地想起了我的老家，那个给我童年滋养、留下味蕾记忆的小山村。

我的故乡坐落在湖南省新化县曹家镇戴家岭，那是一个高山上不起眼的小村庄。也许是因为太穷了、穷怕了，祖先给她取了一个很美好的名字——集富村，寓意集聚财富、奔向富裕。但愿景归愿景，现实又是另外一番场景。听说当年妈妈嫁进来之前，大姨她们来“看当”之后是犹豫的。我出来工作后很少和人提及自己的故乡，并非她的平凡与闭塞，而是因为难以描述，讲了很久都不知在何方，因为没几个外人踏足过那块土地，即便是本乡人亦是如此。偶尔碰上一两个知道的，他们也会反问，你怎么是那里人？或许在他们眼中，这样一个质朴落后的地方，人是很难走出来的。

和我旅居的博鳌相比，我的老家没有红色娘子军这样的红色资源，没有博鳌鱼这样的名优特产，没有万泉河这样的大江大河，更没有被世人聚焦的闪光亮点。这里只有一条弯弯绕绕时而断流的小渠，最大的水源就是家门口底下那眼水塘。小时候吃得最多的零食就是红薯和毛桃。这里没有资源，更没有区位优势，几乎无人问津，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完全没有流量”。但是，故乡是一个人生命的根，是每一个人魂牵梦萦的地方，“儿不嫌母丑”，谁不爱自己的故乡呢？她虽然没有得到老天爷太多眷顾，但是祖宗们选择了这里，如同愚公移山那样，用蛮力和巧劲，在石头山中就地取材，把一块一块石头垒起来，开辟条条山路，砌出层层梯田，在这个贫瘠的土地上扩充耕作，养育着一代又一代后辈。

去年清明回老家扫墓时，近乡情怯的我走走停停，不太敢和半生不熟的过路人搭话，但在细微之中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水泥路通到了家门口，白色小洋房慢慢超过了红砖房，家门口的小汽车也不再是什么稀罕物，大家挣钱的路子越来越广……

如今，立春已过，万物开始复苏，一个新的轮回又将在村庄开启。沟渠里将汇聚新的涓涓细流，野葱会为田埂铺上一层柔软的青绿地毯，坚硬的石板路又将迎来劳作乡民脚步的敲击打磨，还有那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生木芙蓉，必将蓄势待发迎来新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