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仁亮

“深树鸣鸠桑葚紫，午风团蝶菜花黄。”五月是桑葚成熟的季节，满树的桑葚点缀在墨绿色的叶子之间，密密麻麻，晶莹剔透，饱满芳香，让人垂涎欲滴，回味悠长。我仿佛看到紫色的桑葚在那油绿发亮的桑叶间微微颤悠，嗅到了清凉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甜气息。

我的童年是在鲁西平原一个偏僻的小村里度过的，桑树在乡下农村可谓比比皆是。记得老家村前是一条河，过去一年四季流水潺潺，河道边一块一亩多的河崖上，有一排合抱粗的桑树。

每年春天，春雪一消融，几场细雨过后，桑树便抽出了几片嫩叶，桑葚也在叶与茎的交界处探出一个又一个青涩的小不点，绿绿的，小小的。我几乎每天都会光顾那片桑树林，抬起小脑袋，专注地看着那些树。当然，还有和我一样馋嘴的小伙伴也在偷觑着它们，我们馋得直流口水。

初夏时节，小不点慢慢地舒张开来，撑长了躯体，变成了一条条绿色的“毛毛虫”。我们光顾得更加勤了，一有时间就去查看，在树下久久徘徊，脖子都仰僵了，但一个个乐此不疲。初夏的日光挤过茂密的桑叶，挤碎了，洒在稚嫩的脸庞上。童年在这碎碎的光芒里闪耀着，然后糅合在一起，沉淀在记忆的河流里。

乡村的仲夏时节，桑树开始焕发勃勃生机，绿枝恣意纵情地向高远的天空伸展着，浓密的绿叶织成了一柄柄绿伞。阳光开始泼辣起来，跳跃在枝叶婆娑间，给翠绿的桑葚涂上了鲜红的胭脂。终于，桑葚熟透了，红中带紫、鲜艳欲滴的样子像极了乡村少女羞红的脸庞，透着亮丽甜美的质感。一粒粒嫩青的、粉红的、紫黑的小星星似的果儿，鲜亮而饱满地缀在桑树枝杈间。微风吹来，桑葚在沙沙的绿叶摇曳中若隐若现，令人垂涎三尺。

桑葚一旦熟透，树上可就热闹了。成群的鸟儿在树间盘旋，啄食着丰盛的果实。那一排桑树宛如鸟儿的天堂，麻雀、喜鹊、白头翁和黄鹂争先恐后，欢快地享用这美味的盛宴。每日清晨众鸟就开始光顾，鸟鸣声此起彼伏，宛如夏日的交响乐，悦耳动听。偶尔，一只小鸟在枝叶间跳跃，仿佛是荡漾的音符，轻盈而灵动。熟透的桑葚三三两两落满地，行人不忍踩踏。鸟儿们偷吃几颗本无可厚非，但它们把满树的桑葚搅得乱七八糟，熟透的果实纷纷坠落，汁水飞溅，树下满是紫黑色的印迹，让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心疼。

我们用弹弓和竹棒驱赶这些小鸟，但总是无济于事。人一离开，鸟雀便又重新飞来，甘甜的桑葚实在太具诱惑力。黄鹂鸣叫着，最先让桑葚的甜美在舌尖上跳跃。当桑树林弥漫着熟透桑葚的香气时，蜜蜂也嗡嗡飞来，麻雀早已叽叽喳喳地藏在桑叶间啄食。

中午放学后，我们在桑树下集合。对我们乡下的孩子来说，爬树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站在树下，撸起衣袖，脱掉鞋子，三下两下就“哧溜”上了树。钻入浓密的桑叶间，骑坐在枝杈上，先摘下树梢上最紫的桑葚，不停地往口里送，吃得咂咂有声，甘甜的汁水溢满舌尖，嘴角流淌着乌汁。这可羡煞了树下的女孩子们。

女孩子们当然也想爬树，但大人总是不让，认为她们应该有女孩的样子，不能像男孩那样疯癫。她们在树下跳跃着，叫喊着，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等我们饱食一顿后，才给树下的女孩们抛下桑葚。熟透的桑葚落在她们的手中，汁水四溅，溅得她们满身都是乌黑的汁水。大块朵颐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哈哈大笑，人人手指都染成了紫红色，嘴唇上也一样，有的连衣服都被染得紫红紫红的，洗都洗不掉。

桑葚的味道，饱含着故乡的味道，是童年的味道。如今，故乡那几棵桑树已经不在，我的童年记忆却拴在挂满桑葚的枝头上，那酸甜味儿记载着我儿时的温馨和欢乐，成为最美好的回忆。故乡的桑葚，是永远难忘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