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钟德

晨光初露时，老伴总爱抱着小孙子在阳台晒太阳。那云絮被霞光染得金黄，就像我们此刻被孙儿点亮的生活。

记得儿子婚礼那日，我望着满堂宾客，心里早已勾勒出孙辈绕膝的画面。退休后的日子本如静水，却因一张孕检单泛起涟漪。那天老伴正恹恹地躺在酒店床上，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突然鲤鱼打挺般坐起，皱纹里都漾着光——我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产房外的长椅被我们坐得发烫。当护士抱着襁褓出来时，我分明看见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粉嫩的拳头蹭过嘴角，像在寻觅什么。老伴颤抖着手接过这团温暖，婴儿本能地吮吸着棉签上的水珠，那声响比窗外的蝉鸣更让人心颤。

月子里的晨光总沾着鸡汤香。老伴把摇篮搬到窗前，让初阳轻轻吻着孙子的胎发。我举着手机记录每个瞬间：第一次皱眉，第一次抓握，连换尿布时蹬腿的劲儿都透着新鲜。满月宴上投影仪亮起，亲朋们看着新生儿30天的成长史，竟比看春晚还专注。

原以为带过儿子就有经验，谁知这“小祖宗”比当年他爹更难伺候。学步时像只醉酒的企鹅，偏偏爱往茶几角上撞。老伴的手袋里总装着玩具，弯腰扶他的动作越来越利索。有天小家伙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清亮得能摇落窗台上的三角梅。我慌忙举起手机记录这一瞬间，活像采访明星的记者。

旅行箱在储物间积了灰。从前我们说走就走的潇洒，如今化成小区里每日固定的散步路线。有老友笑我们成了“人形摇篮”，我却发现落叶的纹路比异国风景更耐看——只要蹲下来，用孙子的高度。

夜深时，常看见老伴就着影影绰绰的亮光给孙子盖被子。她眼下的青影越来越重，可每当那小脚丫踹开被子，她起身的速度总比年轻时晨练还快。我们像两棵老树，把年轮里积蓄的温柔，都化作了托举新芽的力气。

墙角的快递盒堆成了小山，有人转来保姆中介的信息。老伴摩挲着孙子后脑勺的绒毛说：“这小人儿喝奶时会摸着我的美人痣呢。”我便懂了，有些疲惫里藏着蜜，是任何专业服务都替代不了的甜。

晨光又一次爬上摇篮，照见老伴白发里粘着的奶粉。孙子正用刚长出的乳牙啃磨牙棒，口水亮晶晶地挂在下巴上。我突然想起抽屉里那本落了灰的护照——等小家伙上了幼儿园，或许还能带老伴出境游。不过现在，得先去菜市场买只光鸡，给全家煮一顿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