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 惠

晨曦像被揉碎的金箔，顺着窗帘缝隙渗入屋内，在斑驳的地板上勾勒出细碎的光影。我习惯性地想要翻身起床，却在动作的瞬间，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攫住了呼吸。左边肋骨传来的剧痛似无数根钢针在肆意穿刺，我瞬间僵在原地，冷汗浸湿了后背，寒意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直到此刻，我才惊觉，那场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给我带来的伤害，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那原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我乘坐着爱人驾驶的三轮车，准备外出办事。在一个普通的路口，一辆小轿车突然从拐角处疾驰而出。爱人紧急避让，但还是来不及躲开，两车轰然相撞。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巨大的冲击力将我重重地甩向车座下方。

我下意识地挣扎着起身，左侧肋骨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钝痛。我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并无明显伤痕的身体，只当是普通的磕碰，随意揉了揉便没再放在心上，甚至没让爱人带我去医院检查。回到家里，我仍像往常一样继续操持家务，照顾家人的生活起居。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起初微弱的疼痛如同野草般在身体里疯狂蔓延。起初，只是偶尔起身时会有轻微的牵扯感，我还能咬牙忍受。渐渐地，连正常的呼吸都会伴随着丝丝刺痛。我试着用右手撑住床沿，想要借力起身，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如同在撕裂伤口，疼得我眼前直冒金星，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滚落。好不容易挪到床边，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颤抖着落地。我靠在床头，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不经意间，我瞥见床头的闹钟，才发现已接近平时叫儿子起床的时间了。想起儿子，我的心一阵揪紧。他今年才11岁，正处在需要父母精心呵护的年纪。以往的每个清晨，我都会早早醒来，仔细为他挑选干净的校服，小心翼翼地把温水装进他的水壶，把洗脸的毛巾浸在温暖的水中。一切准备妥当后，我会轻手轻脚地推开他的房门叫他起床，帮他整理衣领，看着他洗好脸背起书包出门上学。可如今，我却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简单的翻身都成了奢望。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儿子听到闹钟铃响自己起来了。我静静地听着他在房间里忙碌的声音，穿衣、洗漱，动作虽然有些生疏笨拙，却格外认真努力。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推开，儿子探出一个小脑袋，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关切：“妈妈，你怎么样了？还疼吗？”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上写满的焦虑，我的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情绪，挤出一丝微笑：“妈妈没事，你快收拾好去上学，别迟到了。”儿子懂事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书包。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我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

这些天，爱人一直守在我身边，眼神里满是心疼和自责，不停念叨：“你以为你还年轻，都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是啊，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快50岁了，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年轻时，我总觉得自己身体还好，面对小伤小痛从不放在眼里，总以为休息休息就能恢复如初。如今新伤叠加旧伤，让我真切体会到了岁月的无情和身体的脆弱。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自愈能力大不如前，曾经微不足道的伤痛，随时都可能成为难以跨越的难关。

爱人上个月才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钱。这次受伤，我实在不忍心再给这个家增添负担，所以没敢去医院检查，只能默默强撑着。白天，爱人帮我用热毛巾敷在受伤的肋骨处，温热的触感能暂时缓解一下疼痛，给我带来些许慰藉。可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疼痛却愈发明显，如影随形。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听着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满是愁绪。我担心自己的身体无法恢复，害怕以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照顾家人，更忧虑自己的伤病会给这个本就不宽裕的家带来更大的负担。

让我没想到的是，儿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每天下午放学回家，他都会第一时间跑到我的床前，眼神中满是焦急，询问我的身体状况。写完作业后，他还会主动帮忙做家务，虽然动作有些生疏，打扫得也不是很干净，但那认真的模样真的让我感动不已。有个晚上，儿子写完作业后，静静地坐到我的床边，轻轻地拉着我的手，眼神坚定地说：“妈妈，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以后会好好学习，赚很多很多钱，给你看病，让你不再疼。”听着他稚嫩的话语，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虽然我现在身体受伤，无法像以前那样照顾他，但我乖巧懂事的儿子，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我、爱护我，成为我的小依靠。

在卧床的这些日子里，我开始学着和疼痛共处，就像学着读懂岁月的密语。当清晨的阳光再次爬上窗台，我不再挣扎着用年轻时的力道起身，而是缓缓调整呼吸，让身体适应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儿子稳稳地将温水杯放在我枕边，指尖还残留着热水的温度；爱人将药喷在手上，掌心贴着我的伤处，动作轻柔而专注。这些带着温度的细节，让伤痛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我终于懂得，所谓成熟，从不是一路向前的冲锋，而是在时光的打磨中，学会与生活温柔和解。那些曾经被我忽视的身体信号，如今都成了与岁月对话的契机，教会我以从容之心接纳生命的每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