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数学夏天

发布日期:2025-09-04 21:57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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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兢兢


我攥着那张83分的数学卷子,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上周打翻的牛奶在桌布上洇开,白花花一片,就像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今晚带你去捉星星。”爸爸一把抽走卷子,三两下折成纸飞机。飞机撞在鞋柜上,又歪歪扭扭飘出门去。我愣了愣,鼻子突然就酸了——上回他这样哄我,还是我学骑车摔破了膝盖。当时疼得我直咧嘴,他蹲在旁边给我吹伤口,说吹吹就不疼了。

小电动车拐进河堤时,晚风掀起我的碎花裙。我正要伸手压,忽然听见身后“哎呀”一声:“萤火虫!”

晚八点零七分,河岸亮起一片流动的绿灯。这个时间我再熟悉不过,补习班的下课铃就是这时候响的。可此刻没有刺眼的红叉,只有点点幽绿的光斑在芦苇丛里忽闪,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星星的玻璃罐子,星星都跑出来撒欢了。

“我们那时可没有补习班。”爸爸捡了根枯树枝,蹲在地上画坐标,“井台是原点,晒谷场是X轴,小卖部在(3,4)那儿。那时候夏天热,我们就蹲在井台边,用井水冰西瓜,西瓜‘咔嚓’一声切开,甜得直冒凉气。”

我凑过去,发梢扫得他手背直痒。这感觉让我想起上周解方程,铅笔尖在纸上戳出的小洞——那时觉得数字都是咬人的蚂蚁,现在看倒像萤火虫的尾灯,明明灭灭,怪有意思的。我伸手想抓,爸爸拍了下我的手背:“小丫头,别捣乱。”

“可你们能看到这么多星星?”我指着对岸的霓虹灯。晚风掀起我的刘海,露出额角那道淡粉的疤痕——去年学滑板摔的,当时疼得我哇哇大哭。爸爸一边给我涂药一边说:“哭啥,咱家丫头最勇敢了。”

爸爸盯着那疤看了会儿,突然“扑哧”一声乐了:“我们看的是会逃婚的星星。”

30年前的夏夜,老屋的竹床晒得发烫。我和堂哥挤在凉席上,数着瓦檐滴落的雨珠等天黑。奶奶坐在门槛上。月亮刚爬上树梢,全村孩子就举着玻璃瓶往田埂跑,裤脚沾满露水也不管,只顾追着流萤乱窜。

“有回我摔进水田,”爸爸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爬起来发现口袋里揣着3只萤火虫,瓶子里却空了——它们趁我摔倒,全从瓶口逃婚啦!”说着,他还学起萤火虫飞的样子,胳膊一扇一扇的,把我逗得直打嗝,惊飞了芦苇丛里的萤火虫。它们忽高忽低地飞,把“83分”的阴影搅成了碎银。

补习班楼下的紫藤开得正艳。我抱着练习册蹦下车,转身塞给爸爸半块糕点:“明天带网兜来?”

他咬了口,甜得直眯眼,嘴边还沾着点碎末。恍惚间,我看见两个小女孩在时光里碰头:一个举着玻璃瓶追流萤,瓶壁上凝着露珠;一个捧着草稿纸追公式,纸边翘起毛边。她们隔着30年的暑气相视而笑,发梢都沾着紫藤花瓣。

昨晚我偷翻爸爸的旧书箱,翻出本泛黄的数学作业。红笔批改的痕迹歪歪扭扭,像串糖葫芦。末页有老师写的:“思维像野马,跑对了就是千里驹。”那时的他,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我,对着应用题掉眼泪?然后又咬着牙把眼泪擦干,接着啃那道难题?

此刻我趴在书桌前演算,橡皮屑堆成小雪山。窗外蝉鸣正盛,可我忽然觉得,这些“知了——知了——”像银河落下的音符。原来数学不只是红叉,也可以是萤火虫的轨迹;补习班外不只有空调房,还有会逃婚的流萤,和能画星空的泥土地。

“走啦!”爸爸晃着保温杯。我冲出去,发间沾着紫藤,像顶了片粉云。小电动车穿过霓虹与萤火,我搂着他的腰,把30年光阴箍成枚温热的戒指。

前方芦苇荡又亮起灯盏。我听见两个夏天在说话:

一个说:“这道题要用萤火虫的光速算。”

另一个笑:“不,该用蒲扇的频率。”

爱与理解是看不见的坐标,藏在爸爸讲的故事里,融在糕点的甜香中。

夜深了,最后一只萤火虫掠过河面,尾灯在水面拖出细长的光痕。我忽然觉得,这个被83分困住的夏天,藏着比分数更亮的东西——比如爸爸手背的痒,比如紫藤的粉。比如30年前摔进水田的男孩,和现在为我捉萤火虫的爸爸,原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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